孤獨地疼痛

我父親大約半年前因為腳後根壓瘡進行清創手術後，
導致原本連結在腳後根的阿基里斯腱往上縮，
結果發炎潰爛在小腿肌肉裡，
就在MRT演出第二週時再次進行清創手術，
這次......清掉了他小腿肌肉幾乎三分之二，
那傷口有長度25cmx寬5cmx深5cm.....

整型外科醫生那週五早上八點召見，
我徹夜未眠到早上六點出門直奔羅東博愛醫院，
醫師連忙解釋傷口情況，
我留著我的理性在跟醫師對話，而感性已經深深沈進海底了。

看過不少手術傷口，但這傷口是在自己的阿爸身上，
那感受還是很真實地在衝擊著我。

上週末在醫院陪老爸吃飯，他痛到冒冷汗，整個枕頭都濕了，
邊吃飯邊喘大氣，我問他是不是很痛，他根本沒力氣回答我，
只能很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皮。
我開口問「要不要給你止痛藥？」他搖搖頭。
我再問「你確定不要嗎？」
已經幾乎沒力氣的他，突然用很沙啞的聲音堅定地說「要！」。
於是我去護理站找護士，給了他好像是一支1c.c左右的止痛劑，
三分鐘不到，他就昏睡過去了。

本週五晚上回到宜蘭，
外籍看護很認真地用她非常癟腳的中文，擔憂地向我描述阿公（我老爸）
已經三四天都在很不舒服地昏睡，都沒起來吃飯，只喝流質的罐頭營養素。
我先察看他傷口狀況，有好一點了，至少不是之前那種像是過熟的爛紅西瓜顏色。
十點半多，試圖叫老爸起床吃點東西，認真問清楚，
但他完全沒辦法回答我。其實我看得出來他很餓，
但也真的沒力氣，於是我只能握住他的手，禱告。

今天中午硬是讓外籍看護把老爸抱到輪椅上吃飯，
他眉頭深鎖，雙唇緊抿著，我突然意識到，也許是因為疼痛難熬吧～
立刻去翻他的藥單，明明有開止痛藥，為什麼沒吃？
我媽說，藥單上面寫的是需要時才服用，且註明發燒到38.2度才服用，
喔～還有，下面有警示語「長期服用大劑量會引起肝毒性...」，我媽更怕了........
原來出院三天，這麼大的傷口，竟然完全沒吃止痛藥，我的天啊~~
趕緊找很要好的整型外科醫師學弟諮詢一番，
其實是可以吃的，只要一天不要超過10顆還好，
而且換藥前先吃一顆，換藥比較不痛苦。
唉呀~ 我好自責怎麼那麼晚才發現這情況呢.......

他那痛到似乎已經覺得人生無望絕望的眼神與表情，
絕對不是一個多好的演員能演得出來的，
這讓我今天完全無法做任何事，無法原諒自己那麼粗心沒有及時去察覺及解決他的痛苦。

唉～人痛起來，真的很孤獨，因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痛、且有多痛，
如果那個痛又大又無法停止，那人生真的會很絕望.....
躺在床上已經夠辛苦了，不需要再被無止盡的疼痛折磨！
決定三餐飯後與睡前各餵一顆，
明天再請姪女去醫院找腎臟科醫師加開適合洗腎病人的止痛藥。

老爸，希望你今晚，睡得好；不然，我也沒辦法睡了........